皮司令卖煤
建丁
1944年冬，盘踞在偃师缑氏据点的日本鬼子，到口孜、管茅一带扫荡，挨了八路军的一顿痛打后，龟缩在寨内，把满肚子的怨气倾泻在老百姓身上。鬼子队长一面命皇协军和伪乡长拉夫抓丁修炮楼，挖战壕，一面把缑氏南北城门囤起来，借搜查八路军为名，烧杀抢劫。弄得全村乌烟瘴气，鸡子乱飞狗跳墙。
缑氏位于偃师南部，是个古老的集镇，逢集日，人来人往，到腊月更为热闹。自从鬼子安上据点，在寨门口设岗放哨，盘查过往行人后，就显得冷落萧条了。
这天早上，从东山来了个卖煤的，名叫金老大，赶着两头毛驴，一过大桥，就拐向南街打听行情。这时，从东捎门里窜出来两个伪军，恶声恶气地问：“啥价钱？”
“老总，随行就事，人家啥价，咱就啥价。”金老大已经慌了手脚，唯恐出了事。
“好吧。皇军炮楼里要煤，送去吧。”
“老总，给现钱吗？”金老大的嘴已哆嗦起来，“家里老娘有病，妻子儿女的吃喝，全靠它……”
“少说废话，快驮上走！”说着，一个人拉一头牲口就走。金老大只得跟到北大寺。等倒了煤清账时，那个戴歪帽的像疯狗一样，牙一呲，嘴一咧：“煤还不够烧，再驮一次给你清账！”
金老大眼看煤被抢去，又气又急，苦苦哀求：“老总，俺娘还等着它买药呢。”
“别他妈那巴子罗嗦！”一个伪军连说带推，又用枪托子赶驴，连人带牲口给推出门来。
金老大眼冒火星，肚子又饥，只得坐在路旁落泪。
“哎，老哥”一个卖雪花膏的货郎拉住了金老大，亲热的问道，“生意有些……”
金老大看看日出三竿，肚子又咕咕直叫，面前站的这个人三十多岁，四方脸，大眼睛，中等个子，肩背货箱，手执拨浪鼓，就随便问了声：“从那儿来？”
“回郭镇。”货郎从容地回答。
“老弟，这几天鬼子见东西就抢，你没看这俩牲口驮的煤，算白搭了。咱们这小本生意，可是经不起这种折腾呀！”
“鬼子这两天？……”货郎问。
“风声紧得很”。唉俺娘病了俩月，这可咋请先生下药呀?”说着又落下泪来。
货郎四下一看无人，从腰中掏出两块钱：“老哥，看病要紧，这几天我的生意还不错。”
金老大觉得人生面不熟，哪里肯接！再三推辞，末了，只得感激地说：“请兄弟留个姓名”
货郎见金老大是个老实人，近了身，轻轻地比划了个“八”字。
金老大一愣接着说：“哎呀，这可是想不到呀！”他把货郎拉到一边问：“听说山里来了八路军，啥时候打缑氏呀？”
“时间不会很长了。”
“要是用着我，带个路啦，咱不是吹的，瞎子摸柳树——再没有我知根！”
“老哥，你的煤钱还没有讨回来，是不是这样……”他和金老大商量了一会儿，就各自走散了。
过了两天，又遇上集日。金老大又赶驴进寨子卖煤，身旁还厮跟了一个伙计，头戴毡帽，腰里别了一根旱烟袋，裤筒扎得紧紧的，一路得儿喔地吆喝着。
“站住！”站岗的伪军在盘查行人。金老大近前，准备应酬。只见那人喝斥道：“哪里的？”
老大连忙上前护住牲口：“老总，咱们都是熟人了，常给皇军送煤，驴蹄都磨薄了……”说着，从怀里取出一疙瘩烟，塞到伪军手里。
“老乡，八路军的探子这几天可多得很，咱是事务长打他爹——公事公办。我也是身不由己呀。”
“老弟，我卖了半辈子煤，不管它八路九路，咱不沾边。没有八路倒还罢了，有了还能逃过您的眼睛？”
伪军被说得美滋滋地耸了耸肩，指着金老大身边的伙计问道：“他是什么人？”
“我二弟，自己人。”金老大说着又取出准备好了的烟递给了另外一个伪军，并补充道，“上次送煤不是俺两个？”
“是，是。”那个伪军随声附和。
那个伙计牵着驴，金老大在后边跟着进了寨门。
大街上，推车的，担担儿的，买粮食的，卖线的，还有那钉称卖蒜的，打莲花落的要饭的。不过，大多数不愿在街上逗留得太久了，恐怕遇上鬼子。金老大和伙计出了朱氏口，就赶快直奔鬼子的炮楼。
到后寺门，鬼子见他又来送煤，放了吊桥就让他俩进去了。
金老大又碰上那次抓他送煤的那个伪军，忙笑着说：“老总，咱金老大可听您的话吧？一点也不含糊，说来就来。这会儿，煤往哪儿倒？我的脚不得劲，叫俺兄弟来。不过，咱把话说到明处，煤钱得给俺，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。”
伪军们见了煤抢的抢，藏的藏，吵吵闹闹乱成一团。突然炮楼上的鬼子跑下来，向正在抢煤的一个伪军“叭”地打了一个耳光，吼叫道：“煤的不许抢，统统的上去！”那个伪军正在捂着发烧的面颊，金老大却连忙接上去：“太君，我来。”
“良民的大大的好！”鬼子奸笑了一声，“扛上去！”金老大和伙计两人把煤搁上肩，一步步往楼上登。
上去炮楼，他俩装着喘气歇息，把炮楼上的一切布防、鬼子的床铺、枪支都暗暗地记在心里。
鬼子催着他俩倒煤，撵他们下楼。其实，他俩暗中已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。
倒罢煤，金老大弟兄故意缠着伪军要煤钱。伪军连吓带骗地说：“你俩闹事不想活了？下次清账！”
金老大兄弟也就无可奈何了，但语意双关地说：“好吧。下一次一定要清账！”
没等到过年，陇海线上的鬼子到处挨打，缑氏的一个小队也连忙撤回了县城。只剩了部分鬼子和伪军,每日龟缩在伪乡公所、楼院、北后寺炮楼上。
三月二十二晚上，八路军神兵天将。皮定均司令带领部队把缑氏团团围住。半夜时分，发起了攻势，机关枪、迫击炮响得比过年还热闹。不到一天，三个炮楼上的敌人全部被歼灭，八路军放火烧了据点，活捉了日伪头子，全镇百姓高兴极了。
这天，金老大又来卖煤，他看见一个八路军干部站在东桥上讲话，心里想：好面熟呀……他拉住一个战士问：“讲话的那个长官叫啥？”战士们说：“这就是咱们的皮司令。”
“啊？！”金老大又惊又喜，高兴地说，“那天和我一块卖煤的就是他呀！”
从此，司令卖煤的故事就在缑氏一带传开了。
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