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 房 惊 变
□任国栋
抗日战争时期，盘距在新安仓头的日军有个翻译叫金干，人称金翻译。
其实，金翻译并不姓金，也不是日本人。他本来姓王名全，是我国东北人。他自幼家庭贫寒，父母早丧后，他要过饭，放过羊。“九·一八”事变后，日本侵略者为了实现统治中国的罪恶野心，以建立“大东亚共荣圈”为名，在东北建立学校，进行奴化教育。王全被裹挟进了日本人办的学校，既学日语，又学汉语。王全十八九岁时，与一个叫翠莲的穷女子结了婚，婚后生了一个女儿叫小翠，一家三口苦度光阴。
日军的铁蹄踏进中国的大部分地区后，既需要补充兵员，又要增加翻译和后勤服务人员。王全既懂日语，又通汉语，日军就把他抓了起来，要他随日军到关内当翻译。王全不愿离家，以家有弱妻幼女生活无着落为理由进行申辩，但日军态度强硬，如不服从，便军法从事。王全无奈，只好答应。但他提出回家处理一下家务，半月后随军出发。日军同意了。
王全回家后向妻子说明了情况，一家人抱头痛哭。他们认为，一个中国的大男人，去替日本人当翻译，免不了要做出有辱祖宗的缺德事，但不去会被立即砍头，只好听之任之。
三岁的女儿小翠听说爸爸要出远门，一有机会便扑在王全怀里撒娇，一时不慎，摔倒在地，地上的碎碗片扎进小翠的胸部，鲜血直流。王全急忙抱起女儿，拔出碗片，翠莲找来一团棉絮点燃，把灰捂在小翠的伤口上。经过多天的反复治疗，小翠胸部的伤口愈合 ，但留下了个核桃大的疙瘩。
王全抛妻舍女离了家。途中，他反复琢磨，为了隐蔽他是中国人这个现实，他决定改名隐姓，依照日本人的习惯，改叫金干一郎，简称金干，并且得到了批准。他随着日本侵略军从东北出发，经大连，过烟台，坐了火车乘汽车，几经辗转到了河南新安，开始了他的翻译生涯。时间不长，他便忘记了他是个中国人，在中国人面前张牙舞爪，在日本人面前摇尾乞怜，老百姓很恨他。
以李之放为领导的黄河抗日支队，虽有一腔坚定的抗日决心，但由于日寇侵略者武器精良，再加上国民党不抵抗政策的干扰，一时难以抑制日寇的嚣张气焰。一次，李之放召开诸葛亮会，讨论克敌制敌的策略，不少人提到从日军内部做分化瓦解工作的想法。这时有个队员说，日军翻译金干，从个头到腔调都不像日本人。如果他是个中国人，我们从启发他中国人的良知入手，可能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。从此之后，凡是金干所到之处，都有“中国人不打中国人”、“誓死不当汉奸”、“替日本鬼子卖命决无好下场”之类的标语或传单出现，金干见了，先是心里一惊、脸上一红，马上又假装镇静，不予理睬。对他的身份，一时难以弄清。
但是，还是有人弄清了金干原是中国人的这个秘密。这个人就是黄河北岸的黄老财。黄老财家大业大，欺方霸邻，罪恶滔天。在沦陷的情况下，为了保住他自己的家业，他竭力勾结日本人，勾结日本人的中间人物是金干。金干在与黄老财的交往中，发现黄家小姐貌如天仙，正在妙龄，便要纳为小妾。黄老财无奈，只好以不同国籍、种族婉言拒绝。这时金干才吐真言，说他是东北人，都是炎黄子孙。黄老财无法拒绝，只好答应三天后送女儿到仓头与金干喜结良缘。
三天后，一乘小轿抬到了金干的住址，招待过客人，举行过仪式已是二更过后，金干喜滋滋地进了洞房。因为是盛夏，金干早早脱光了上衣。他来到床前替新娘揭盖头，无意间碰到新娘胸部似有疑物，便扯开她的衣服细看。这一看他心里骤然一惊：她胸部咋与我女儿一样，有个核桃大的疙瘩？新娘抬头一看，见新郎左胳膊有个青色的王字，右胳膊有条乌龙，一时惊得瞪大了眼睛、张大了嘴巴。
新娘并不是黄老财的千金黄小姐，而是黄家的丫环小翠，她是被黄老财调包顶替过来的。她对新郎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子，坚定地说：“你不是日本人，而是中国人；你不姓金，而是姓王；咱不能做夫妻，因为你是我的父亲王全，我是你的女儿小翠。”
金翻译这下惊呆了，他急忙关闭了窗户，吹灭了喜烛，压低声音进行了一番询问。这时他才清楚，他离开老家不久，妻子病恨交加，不久去世。无依无靠的小翠，凭着母亲临终前“你父左胳膊纹有王字，右胳膊纹有乌龙”的交待，决心走遍天涯海角找父亲。途中多次被拐卖，最后被黄老财买了当丫环。
面对眼前的现实，金翻译痛不欲生。自己昧着良心替日本鬼子卖命，仍不能逃避家破人亡，妻离子散的命运。为了寻欢作乐，娶来的小妾是自己的亲生女儿。羞、怒、悲一齐袭上心头时，他想到了一直呼唤他良知的黄河抗日支队。
日寇仓头驻军雇用的一个伙夫，是李之放安排的卧底，他觉察出金翻译的隐情，及时向黄河抗日支队作了汇报。伙夫按李之放的指示做金翻译的工作，金翻译决定立功赎罪。自此，他与小翠白天以夫妻相称，晚上以父女相处。通过伙夫，把日军的行动计划及早通报给了黄河抗日支队，使日军连连受挫。
日军小队长沙相对金翻译有了怀疑，亲自登门找他兴师问罪，发现满脸泪痕的新娘既年轻又漂亮，梨花带雨更显楚楚动人，一时心猿意马，明目张胆地要夺爱。金翻译说她目前有病，待病好后将主动奉献。沙相同意了，对金翻译的怀疑也忘到九霄之外了。金翻译立即与黄河抗日支队联络，约定三天后在沙相的住处瓮中捉鳖。
三天后的一天傍晚，一乘小轿在前，金翻译骑马在后，向沙相住处走来。由于金翻译过于紧张，不慎枪走了火，招致日军持枪扑来。扮作轿夫的黄河抗日支队队员仓皇出击，虽然打死了十几个鬼子，缴获了一批枪支弹药，但狡猾的沙相却成了漏网之鱼。为了给金翻译父女一条生路，黄河抗日支队给他们了一些盘缠，让他们立即离开新安，远走高飞。
沙相虽然死里逃生，但对黄小姐仍念念不忘。金翻译跑了，沙相以为黄小姐一定会回娘家，于是就带人乘船过河找黄老财讨要。黄老财以为有金翻译这个乘龙快婿，毫不示弱。他们话不投机，便打了起来。黄老财当场毙命，沙相身受重伤。老百姓闻听此事，拍手笑道：“狗咬狗，狼咬狼，狼狗互咬，两败俱伤。”
在痛苦的呻吟中，沙相感悟到最近的一连串败迹，一定是黄河抗日支队导演的，决心回仓头后重整旗鼓与黄河支队决一死战。谁知，当他率残兵败将渡过黄河之后，便钻入黄河抗日支队布下的天罗地网，被消灭在黄河岸边，葬身于黄河激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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